夜半醒来,感到溜进室内的风润润的。我按亮灯,披衣来到窗前,只见窗下桌子上许多细小的雨点在跳跃,这是风从射落的雨线上扯下送进来的。哦,雨终于来了!
雨渐渐大了,从无声到“沙沙”作响,桌上的笔筒及笔因浸润而闪亮,桌正中书页上的一行行铅字落汤鸡般的发窘。面对这些,我只无动于衷地站着,虔诚地望着窗外。
史无前例的大旱啊,可害苦了这一方老百姓。道路上抬腿一层土,落脚一片灰。田野里的谷子、蜀黍,卷曲着如同烟蓝色的火香,直立在焦黄色的土地上。本应翠绿的树叶,近半都枯黄了。人们已经管顾不了许多了,他们的燃眉之急是人畜用水,车拉人担的运水队伍昼夜不停……
黑暗若墨的天幕上突然游动出一道红色的闪电,接着传来滚动的闷雷。闪电多起来,雷也在近前炸响。雨声不再微弱,而是万马奔腾般的嘶鸣。嚯,大雨到啦!
大雨汇成的洪流一定会注入大清河的。小时候,每当细雨纷飞的日子,父亲总是给我戴上一顶斗笠,牵我到大清河垂钓。那时的大清河碧波荡漾,岸柳成荫,当千万道雨箭射向清澈的水流时,便会有许多的鱼儿跃出水面。钓友们说,雨是接天连地的电话线,只有在这时候,地上的生灵才能听到天上的消息。
如今的大清河面目全非,岸边的柳树被砍伐一尽,河道中的工业垃圾乱如坟场,仅有的一线细流被污染成酱红色,浓烈的腐臭味四处飘散。只有爆发的洪水才能冲走河道的垃圾,掩埋污水,还大清河本来的面目。
雷电移向另一边天际,雨声也稳重起来。雨点击打不同的器物,发出抑扬顿挫的声音,组成优雅动听的打击乐。儿时,爷爷带我夜宿瓜田,夜间生雨,爷爷听雨声便可辩出有多少成熟的西瓜。爷爷告诉我,土和雨是老百姓的命根子,无土无以种植,无水无以收获。读书人说几十年后人能使水往高处流,到那时雨也许不重要啦。
后来,雨果真曾经不重要过,但后来又成了几乎是这一方人的依靠。我期望这雨不要离去,为了大清河,为了万物生灵,为了这一方百姓,不要离去了。
雨声依旧。此时此刻,同我一样怀着渴望与希冀的人,一定很多很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