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老家的阁楼上，有只大大的木板箱。

    板箱里面有些什么东西，我说不完整。只记得有些兄弟儿时的旧衣服，精致的中式小棉袄。每年的冬天，母亲总会把这些陈旧的衣服拿到房顶亮晒。边晒衣服边说些过去的事儿，眼睛总是亮亮的，好象在体验一种莫大的快乐。儿时一些模糊的记忆在她的唠叨中逐渐清晰。我总为母亲的怀旧发笑。

    就是在这些陈旧的衣服中，有四件鲜亮的火红色的中式衣服，有棉，有单，也有夹层的。虽然说不出有多美，但总能映红母亲的脸。我曾经问过她这是谁的新衣服，母亲告诉我是她的。是她出嫁时，外婆陪送的嫁妆，叫“压箱底儿”，不是用来穿的。我想可能有很多祝福的寓意在里面。

    我一年一年长大，板箱里的衣服一次一次取出来。

    当我长大成人的时候，我知道到了母亲为什么会在晒衣服的时候会脸红红的。我劝说她穿上，看看过去的嫁衣到底是什么样子。在我的记忆中，只有衣服的鲜亮的颜色和母亲红红的脸色。母亲在我的劝说下，试着穿上它，可惜已经年过五十的她已经发福得穿不上那么窄的衣服了。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说自己老了。

    我想象这些衣服刚做好时，母亲幸福而兴奋的样子。

    我相信那时的母亲一定很美。母亲结婚前没有照片。最老的照片也是我百天的时候与她的合影，那时她已经发胖了。

    我也听父亲谈起过母亲年轻的样子。他们十四岁的时候就订了亲。在父亲的记忆中，母亲年轻的时候很害羞。长长的辫子，总是躲在外婆的身子后面，扯着外婆的后襟。而我的记忆中，母亲一直是很勇敢的。我上小学的时候，父亲为生计奔波在外。他不在家的日子，每天吃过晚饭，母亲总是拿着电筒把家里的楼上楼下每个房间都要检查一下，看是否上锁。因为是老宅子，有很十多间房子，空置的房子是不安灯的，黑幽幽的。在我的感觉里每个房间都象一个洞，总是紧张地拉着母亲的手，担心里面会藏匿有什么。母亲一直我小时候的依靠，特别是她宽厚的手拉住我的小手，我感觉很安全，很踏实。

    我不知道母亲是如何从害羞的少女变成养老抚幼的家庭支撑。但我知道她有很美丽的时候，那就是在缝制这些红嫁衣的时候，。

    母亲象一只桔子，用自己的汁液抚养着我和兄弟，和父亲一起支撑着这个家。

    母亲更象一棵树，春华秋实，年复一年，无私地滋养着我们。

    刚入冬的时候，我回到老家。我问母亲今年开始晒衣服了没，母亲奇怪地看着我，问我怎么想起这个。她轻淡地说，旧衣服送人了。我问她那几件“压箱底儿”呢，她笑了笑说，拆了给侄女作小棉被、小褥子了。

    我霎时愣了，我一直认为它们是母亲的宝贝，是母亲的珍藏。

    那些见证了母亲美丽的红嫁衣未能安稳地躺在板箱里，我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后悔没能留住他们。

    在我的心里，母亲是最美的女人。